一个城市不可随意订正的秘密——
久远的历史,都写在钟楼上。
我是那个在钟楼下提笔漫游的人。一条街道,是我的星期天。一只被切成对半的苹果,我用于对抗时间和饥饿。
……
这是青年作家、诗人语伞《城市的修辞(组章)》中的片段,此作品获得“茅台酱香杯”《星星·散文诗》年度大奖提名奖。
“文字带给我的奇异感和慰藉,在我生命中不可或缺。而散文诗,它一直是我通往自我与人类精神生态的隐秘路径。从向庄子求解生存困境,借外滩与世界交谈,到现在漫游在城市的空间意象里,我探测着强烈而持久的存在之思。”这是语伞的获奖感言,也是她对散文诗写作的探寻和思考。
写散文诗不难,但是,能写出好的散文诗却非常难。
在评论家的眼中,文学爱好者熟知的鲁迅先生创作于1926年的《野草》,是中国现代散文诗走向成熟的第一个里程碑,是在中国现代散文诗的发展中具有开山意义的作品。2012年9月,《野草》还被北京当代芭蕾舞团改编为舞剧公演。
自《野草》之后,尤其在新中国70年的文学长廊中,被争相传诵,名重一时的作品,主要集中在小说、诗歌、报告文学和诗歌这四类文体中。“散文诗”这一一度受到青年人喜爱的文体和优秀的作品,则因“类别”争议的原因很少被提及。
寻找消失的“野草”,“打造散文诗诗人交流、学习、互动的平台,发现和培养生力军,是我们举办全国青年散文诗人笔会作品研讨会的重要目的。”《星星》诗刊副主编干海兵对记者说。
11月24日,在由《星星》诗刊和贵州茅台酱香酒营销有限公司联合主办的“茅台酱香杯”全国青年散文诗人笔会作品研讨会上,青年散文诗人代表及嘉宾就当代散文诗写作中的诸多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什么才是好的散文诗?“从散文诗诞生的那一刻起争论就没有停止过。什么是散文诗,散文诗的本质特征是什么,散文诗究竟属于散文还是属于诗,这些争论还要继续下去。”散文诗人刘海潮认为,“散文诗既不是散文,也不是诗,更不是散文或者诗歌的附庸。它是与诗歌、小说、散文、评论并列的一种独立的文体。”
“目前散文诗的题材过于狭窄,结构过于单一,语言过于成熟,过于技巧化,过于像散文诗。很多散文诗写的没有毛病,其实没有毛病就是最大的毛病。既没有像诗歌那样及时敏锐的先锋意识,也没有像小说那样波澜壮阔的折射时代,甚至没有传承鲁迅先生那种忧国忧民的优良传统,始终摆脱不了闭门造车故步自封的束缚和局限,无论是外延上还是内涵上都没有承载社会的担当。”刘海潮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散文诗写作中的突出问题,“散文诗一定要打造出新的语言风格,开拓出新的创作题材,探索出新的结构形式,形成新的冲击力和破坏力。”
有着丰富写作实践的语伞曾数次游走于上海图书馆的近代文献馆,收集与散文诗相关的早期资料。“当下谈论散文诗似乎越来越困难。多少学者方家不遗余力追根溯源,寻索散文诗的命名、位置、归宿,似乎永远也无法找到一个同声应和的答案。中国传统概念里的散文诗一词,冠以'优美、短小、精悍'、‘小感触’等,特别是‘抒情性’这一任何文体都存在的共性去局限它,忽略了它诗的本质,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谈到新世纪以来散文诗发展的现状,语伞说,“近十余年,散文诗创作队伍在不断扩大的同时,一批具有活力和创造性的青年散文诗力量正势如破竹。他们带着青春与激情,诗思敏捷,思想观念灵活,正在努力更新着随时间不断攀升的审美追求和创作实践。他们的作品大多已抛弃了传统状描式的浅抒情和呓语式的空泛,将日常性的个人体验与人类共通的生存经验暗合,初现题材丰富、风格迥异、手法不一的多元化发展趋势。他们靠近社会现实、人类生存、生命本真,审视历史、自然、未来,叩问时间、灵魂与天地万物。在塑造诗性的同时,部分诗人大胆运用超验想象力,借鉴小说的叙事、戏剧的情节以及寓言的反讽和幽默,拓展了散文诗的另类诗学和美学空间。”
任何文体写作均无统一的评判标准,究竟什么样的散文诗才是好的散文诗?语伞认为,好的散文诗应该对人的思想、心灵或者情感产生某种内在的震动,让人在审视和共鸣中领受“意义的照临”。这种“意义的照临”,来源于作品的精神磁场和灵魂圣坛,它处于我们仰望的高处,具备“光”的质感和价值。而80后较之多数70前写作者,更注重这种“意义的照临”,他们拒绝浅表的借景抒情,蜻蜓点水式的模糊小诗意。较之70后,除了维护诗性的提升,他们还积极关注时代发展、社会命运,深度挖掘个人体验,勇于探索实践,注重细节的呈现,大胆采用多种表现手法,更具先锋性、时代性。
“散文诗,就是诗。”牡丹江师范学院文学院文艺学专业研究生纳兰的观点是,“散文诗不是散文的诗化,也不是诗的散文化;如果散文诗是用散文和诗的两条腿走路的话,那么散文诗绝不是偏向散文,它的重心天平或许应该更多的向诗歌的维度进行偏移。换句话说,散文诗有一颗对诗的偏心。散文诗,更多的应该投入诗的怀抱,反之亦然,诗也更应该投入散文诗的怀抱。”他特别强调,好的散文诗,其语言应该是诗的语言,而不是散文的语言。诗的语言是语言的皇冠。一切文学题材,无论是小说,散文或是哲学,无不以拥有诗的语言,为其审美标准之一。既然散文诗是诗的语言,那么它的特点就有语言的“陌生化”和“张力”,达到一种朦胧而精确的语言秘境。
“在我看来,散文诗和诗既有文体和形式上的差异,又有诗意上的共性。一个强力追求诗意的诗人,是选择以诗还是散文诗来表情达意,那只是选择一种更舒服更自由的表达方式来‘曲尽其妙’。诗歌突破文体边界不是诗歌的霸道和对其他文体的侵犯与殖民,而是诗不断完善和丰富自身的内在驱动力。诗的语言就是创世的语言和启示的语言,诗用哲学来加增自己的思想厚度,诗与历史也有天然的契合,史诗一词就是它们互接连理的例证。我觉得,散文诗的特性不仅仅是散步的状态,而在于‘自由’。就像一个人在行进的途中,或慢跑,或疾跑,或散步,都可以。散文诗以最大的限度释放一个人的精神能量,以长句子舒展身心,以短句来表现一种急促感,又能以长短句的结合来彰显散文诗的变换的节奏。散文诗,是很自由的文体,是一种文体的解放,是一种对文体界限的合理化的拓展与越界。”作为一名80后诗人,纳兰对散文诗写作有自己的语境和理解。
“而灵肉中的岩石,重新逼近无怨的沧桑/高原起伏/不倦的高原,正激荡成那滴一望无际的蔚蓝之雨……”这是贵州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诗人姚辉长散文诗集《在高原上》的封页题记。从书中能感受到作者的内心世界,能体会到姚辉是一个感情饱满、有着理性支撑、探知了社会生活底色、敢于解剖自己的诗人。姚辉认为,青年散文诗人首先必须要真诚地写作,始终保持着对人以及人的生存环境的关照,以感动自己的方式去感动世界。”他特别寄语80、90后散文写作者,必须在审美追求上有足够定力,不盲目跟风,要努力形成自己的创作个性,才不会被泥沙俱下的时代淹没。
“青年写作者应该走出青春的浅表抒情,将时代精神融入到散文诗的创作当中。”《星星·散文诗》名誉主编周庆荣认为,“散文诗要在历史绵长的文化法则和精神法则与我们不断面临的现实的关系中,建立一种新的精神气象。好的散文诗作品不能仅仅停留在颂歌和赞美的层面,要有助于提振人们对于生活的信心,正确面对现实生活中的各种让人惆怅的细节,把个体自律、个体奋斗、个体关切和整个国家的、民族的发展愿景有机融合,使整体机制进一步实现规则的有效性,能够始终激发每一个人的劳动创造热情。”
“客观地说现在诗歌和诗人的作用不断式微,在反映社会现实、书写当代生活的能力和价值上,落后于小说、散文、评论等姊妹体裁,这不得不引起我们的重视和反思。古人强调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有原因的,陆游的儿子当年和陆游说想学诗,陆游就告诉儿子,如果想把诗学好,功在诗外。”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星星》诗刊主编龚学敏认为,散文诗创作的技术性问题,会随着不断的练习得到有效的提升,甚至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他热切期待诗人们尤其是青年诗人们打通散文诗和新诗的壁垒,创作出更优秀的作品。
来源:中国青年作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