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心里却颇不宁静，酸楚多多。

我从被窝里坐起，望窗外星斗闪烁，品肠内情愫翻滚。苦辣酸甜，涌上心头。个中滋味，别有嚼头。

是呀，再过两个月，我就要离职退休，告别耳鬓厮磨的学生，告别朝夕相处的同事，告别安身立命的讲台，告别育人报国的事业了。

执教四十年，我和全国师德模范杨小玲校长颇有同感：教书育人，苦并快乐着。传道授业，恨并挚爱着。锄疑解惑，平凡并伟大着。

教书是苦。它苦在工作时间长。心理负荷大。

每天清晨，头顶满天星斗，到操场等人，到教室清人，到课堂育人。又到月落西山时，到寝室查人，到操场找人。梦中还在念叨着本次月考成绩班上跃进了几人，态度滑坡了几人，需要激励和鞭策的又有几人。

上班想着学生。下班想着学生。逢年过节牵肠挂肚的依然是我那些清纯顽皮活泼可爱的学生。

教书是苦。苦如保姆，方方面面，心里都关注挂念着学生。

我清楚地记得，1983年年关那场百年罕遇的大雪，雪深没膝，交通停顿。我和其他兩位老师，硬是把二十几名学生，手牵手，衣扯衣，冒朔风，顶苦雨，护送六十里，把学生们一一送回家，送到家长手中。

金祖英同学生急病，我和另一位老师，半夜背着她，急行两公里，送到市医院治疗。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整日趴在电脑前，不知疲倦地远程直播授课，颈椎和腰椎病并发……

教书是苦，苦在琐碎。

备讲辅改考，一丝不能马虎。政治学习，不能缺席。各种研修，不能缺漏。论文示范课，不能缺失。

但教书也有快乐的时候哇。

当我的学生戴蒙高考获麻城市普高状元的时候，我陪她一起哭了。

当我的论文、卷首语在某高考指导刊上连载的时候，我在无人处，嘿嘿地笑了。

当我的学生黃辉同学在国家级作文竞赛获大奖，到人民大会堂领奖的时候，我又哭又笑了。

当我的学生阳继波硕士毕业后分配到长江文艺出版社工作，专门为我出版著作的时候，我不哭不笑只是悄悄地又蹦又跳了。

当教师苦并快乐着，也恨并挚爱着。

我恨我的青春，在“开门办学”中度过，识不深，学不博，技不熟，计算机操作不精，普通话咬音不准，板书字迹不美。身体痼疾多多。每每在教学过程中，或错教，误人子弟。或存疑，令学生失望。

我也恨光阴荏苒，一晃就老了。功不成名不就，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

但我自始至终，挚爱着我的学校，挚爱着我的学生，挚爱着我的事业。

我曾一边吐血，一边在讲台授课。一边住院，一边在病榻上辅导学生。一边啼听着五更的鸡鸣，一边精神百倍地编校刊，校报。一边奔波在大别山崇山峻岭，一边为民师们挥汗授课。

我在华师（按：华中师范大学）七号教学楼参加过六次全省高考作文阅卷。获优秀阅卷教师两次。在武汉宝丰路女子监狱为黄冈民师转正出过四次考题，改变了不少民师的命运、前程。在英山罗田红安麻城黄州八次带学生实习，畅游了鄂东山水，饱览了苏区风光。……

当老师既平凡着，又充实着幸福着呢。

在偌大的校园，每天奔波在家庭、食堂、教室、办公室四点一线，无鲜花耀眼，无颂歌灌耳，无排场荣身，但平凡平淡不等于平庸，充实紧张自有乐趣。

当我指导的学生作文获全国大奖的时候，当我教的学生当博士当老板专程回母校探望我的时候，当学校由中师没落，到起死回生，成为鄂东名校的时候，我的腰梁，挺直了。我的近视眼，放光了。我的潮湿的心，润泽了。

正如全国师德模范杨小玲校长所言：不改初心，有劲。充满爱心，有乐。怀揣痴心，有味。

临近退休，情不能禁，笔不能已。拿手机一看，已是凌晨四点。万籁俱寂，只听心跳。只觉汗涌。只见满天星斗，向我含情，向我致意，向我叩问。

夕阳无限好，可恨到黄昏！

如果人生有第二次青春，有第二次选择，我定然毅然执着执拗地选择我四季葱茏的校园，我神圣庄严的讲台和我茅塞欲开的学生！

依依惜别的深情，永远珍藏在我的心里，梦里。

来源：长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