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茹家栽种了棵桂花树,四季桂,一年几次开花,缕缕花香,缭绕四邻,老远都能闻到人和狗吸鼻翼的响声。那花瓣如碎纸机绞碎的黄金,绽放在绿叶间,很快又天女散花般铺满树下。有心的群茹早把塑料薄膜铺于树下,一粒不落地把碎黄金尽收囊中。群茹的手香,群茹的院子香,群茹的心更香。群茹把那无数的碎黄金,缝进了一个又一个的红布包,红布香包轻盈,灵动,香气幽幽。花招蝶、香诱人,就诱来了大嫂和小妹。茂盛的桂花树下就成了女人唠闲篇的最佳去处。
大嫂晃动桂花枝,朵朵桂花纷纷散落。大嫂鼻子吭一声,说,今年的桂花一点也不香!
小妹望一眼大嫂,感到异样,兀自笑一声。小妹分明感受到了如雾如缕袅袅升腾的香气,怎么能说不香呢?于是,小妹不耐烦地说,大嫂,你又为小刚的婚事发愁了吧?
愁啥?小刚个高人俊,聪明伶俐。群茹说。
要车要彩礼要楼房,能不愁吗?大嫂望着群茹说。
群茹笑了,开导大嫂说,一切都会有的,儿媳会有的,楼房也会有的!
站在树下,群茹就少有的舒爽,浑身通泰,头脑也清水一样明澈。群茹明白时下的农村男孩找媳妇极为不容易,要小汽车要洋楼房,最终是要了父母的命!
小妹忙说,哪能有二嫂说的这么容易?不是田地里捡粒芝麻,也不是麦屯里逮只老鼠。
所以呀,群茹说,我们要让孩子有出息,走出乡村,省得让陈规陋习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大嫂望一眼群茹,说,你去年送走了阳阳,去广州读大学,可今年听说明明高考不理想呀,你咋考虑的?
小妹说,二嫂是有主见的人,听说二嫂那年差几分没考上大学,家里困难没再复读,要不然我们也成不了一家人。
群茹瞪一眼小妹,说,就你知道的清!又叹一声,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要再复读一年……往事不堪回首。大嫂,你别难过,小刚找媳妇,没钱,我们共同想办法,众人拾柴火焰高。
对,二嫂说得对!小妹说,别人能办的,我们也能办。
大嫂俯身嗅一下手里的一簇桂花,说,香,真香。
二嫂,明明你咋考虑的?小妹瞅着群茹问道,可不能再作大嫂这样的难!
是啊,不能再为了给孩子娶个媳妇作难了,群茹边捻着几粒桂花边说,我准备让明明当兵去,到部队这个大世界长长见识。
二哥同意吗,小妹问。
他下月回来,群茹说,我给他说了我的想法。
大嫂望一眼群茹,说,这是个好出路,就不能让孩子都待在身边,没出息!
听说,兵也不好当。小妹说,指标少,想当兵的人多,还要花钱的。
城里我娘家坤哥在政府工作,找找试试吧。群茹说。
坤哥,是群茹叔伯哥,在政府上班,群茹结婚前还被他安排在政府大院当过保洁员呢。只是这么多年不联系了,找他还能帮上忙吗?小妹担忧地问。
应该没问题,我们毕竟一个老爷,群茹笑说。群茹想起了自己当保洁员时给坤哥送红薯、送花生的情景,那时坤哥都是笑盈盈地接收了,还说,我送的红薯可甜了,花生可香了。
那是当时,现在咋样了?大嫂说,人都会变的。
给他送些钱,小妹说,花钱能办成事,也是好事啊!
你二哥下月从上海回来,群茹说,他准备好了五万块钱。
中,送吧!大嫂说,比给孩子娶媳妇花五万块钱强!
这场夏季桂花开时的对话还没落音,一晃又来到了深秋的桂花绽放。
好香啊!大嫂脚没迈进院门就喊道。
这棵树上的花越开越香了。站在树下的小妹望着一树桂花说。
群茹从屋里走出来,递给二人一人一个桂花香包。
桂花香包!小妹惊喜不已。
二嫂,明明当兵,花了多少钱?小妹郑重地问。
大嫂也盯着群茹等答案。
坤哥说孩子够条件,不需要花啥钱。送的那 5 万块钱原封不动退了回来。群茹说,不过,我可是送了坤哥宝贝东西的。群茹神秘地眨一下眼睛。
什么宝贝东西?大嫂小妹异口同声。
群茹望一眼大嫂,又望一眼小妹,盯着她俩手里的香包,笑而不答。
桂花香包!小妹顿悟,尖叫一声。
世上珍贵的东西不多,群茹说,就像这香包,普通却真情,我一下送了坤哥十包呢。
坤哥告诉我,他把香包送给了同事,他们把香包放在案头,工作起来可精神了!
有意义,小妹说,值得点赞!
明明当兵走时,我也让他带走一个,群茹说,好让他常想家,好好发展。
群茹真有心!大嫂说。
小妹左手下意识地揉着桂花香包,心里不禁一阵阵起伏,望着群茹说,二嫂鬼点子就是多。
就你的嘴利索!群茹推了小妹一下,不想把小妹推到了桂花树上。霎时,受惊的桂花树簌簌飘落起了碎黄金,散了群茹一头,散了大嫂一头,散了小妹一头。于是,墨绿的桂花树下,出现了三个金黄头发的女人。
作者简介:许心龙,河南省作协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小说见于《山东文学》《百花园》《小说月刊》《啄木鸟》《金山》等报刊,曾获《小说选刊》年度微小说奖、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小小说选刊》佳作奖,出版短小说集《一茶杯温暖》《我们那时候》等。
来源:人民网-文化频道